文學該不該進課堂？創(chuàng)作能不能被講授？

    這些問題一度引發(fā)爭執(zhí)，大家在反復追問中國的文學教育該何去何從。近日，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舉辦成立五周年紀念儀式，并啟動系列學術(shù)活動，圍繞“世界視野、人文傳統(tǒng)與當代中國的文學教育”主題，探索文學創(chuàng)作與文學教育的共同發(fā)展。

　　正如在北京師范大學國際寫作中心成立五周年紀念儀式上，中國作家協(xié)會主席鐵凝說的那樣，文學教育的目的，在于“指窮于為薪，火傳也，不知其盡也”。

　　“文學不需要教育這樣的蠢話，今天到此為止”。在論壇上，作家畢飛宇毫不掩飾對這個觀點的厭惡。

　　“我一直主張文學要去巫，文學是人類精神最寶貴的向度之一，是精神就離不開成長，就離不開哺育，就離不開表達的路徑，就離不開自身的升華，即使精神不完全依賴于教育，我敢說教育最起碼也有益于精神。”畢飛宇認為，我們對于文學創(chuàng)作的認識過于“神秘化”，而忽視了合理、有效的文學教育。

　　很長一段時間里，作家余華的存在恰恰給那些主張文學不需要教育的人提供了一個鐵的事實：他沒有上過大學，但他是中國當代最偉大的作家之一。

　　“但這些人或許并不知道，余華的私人教育或者說自我教育是怎樣的？他讀過多少書，他是怎么讀的，他是如何思考的。在余華失去了他的公共教育資源之后，如果沒有他良好的甚至嚴格的自我教育，他今天就不可能是余華，這也是一個鐵的事實。”畢飛宇說。

　　談起文學教育，余華講了一個故事：有一個青年作家寫了一部短篇小說，里面寫一個神父和一個年輕女子的愛情，神父千里迢迢趕來見那個女孩，相見時，女孩第一舉動不是擁抱，而是先把他胸前的十字架吻了一下，然后才緊緊地擁抱。他拿那個小說給喬伊斯看，喬伊斯讀完以后說這個細節(jié)寫得太好了。那個青年作家卻對喬伊斯說，他的女傭說這個細節(jié)寫得不夠好，她說那個神父千里迢迢跑來，十字架上肯定有很多灰塵，那個女子應該先把灰塵抹掉再吻一下。喬伊斯告訴他，你向她學寫小說，不要跟我學。

　　“文學的教育無處不在，大學里有，生活中更多。”余華說。

　　但文學教育進入學院體系，卻顯得呆板僵硬。“大學的文學教育現(xiàn)在更多的是一種文學史教育，文學史教育是一種知識體系，這種知識體系本身和我們說的文學教育相距甚遠，和我們個體生命的飽滿、豐富毫無關(guān)系，它不培養(yǎng)情懷、情感、對世界細膩的感覺。”渤海大學文學院教授韓春燕說。

　　北京大學教授、作家曹文軒認為，文學教育在確立道義觀、營造審美境界、培養(yǎng)悲憫情懷、樹立歷史意識、激發(fā)想象潛能、強化說事能力、提升語言水平方面具有不可替代的作用。他介紹說，在意大利，文學教育有著十分突出甚至極其重要的地位，在人的培養(yǎng)和開拓認識方面發(fā)揮著重要作用，值得我們思考和借鑒。

　　“文學的教育更重要的是人性的教育、人類的教育。”吉林大學文學院教授張福貴認為，文學閱讀、文學創(chuàng)作最根本的就是美善人性，讓人更像一個真正的人、真實的人和可愛的人。而我們長期以來忽視了審美教育，面對作品直接進入社會價值的判斷，不注重感受力的培養(yǎng)。他認為北師大國際寫作中心五年來的實踐，做出了很多有益的探索，把傳統(tǒng)的文學教育和當代文學創(chuàng)作結(jié)合在一起，使文學與歷史、文學與社會更緊密地結(jié)合在一起，為中國當代文學記錄了美好的一頁。

　　“文學教給我們的，是從深刻和復雜的人性中理解人”

　　文學究竟給人什么，作家格非的回答是兩個字——“脫敏”

　　“文學從不承諾只提供真善美，它讓我們有勇氣面對真實的世界。”在格非看來，當我們自己身心遭遇到痛苦折磨的時候，我們通過閱讀文學作品知道這個世界原來的樣子，知道遇到這些痛苦的時候，那些不同的個體怎么面對這些問題，我們同他人進行經(jīng)驗的交換，這當然是文學里面最核心的東西。

　　格非在清華教書的時候，遇到了一個學生，他得了很重的憂郁癥，而他的父親在來北京給他治療的過程中出了車禍去世，有很長一段時間，他無法承受生活帶給他的重壓。一次，這個學生上了一堂格非的課，課上格非在講《紅樓夢》，講得異常興奮。回去后，他開始讀《紅樓夢》。

　　十多年后，格非收到一封20頁的信，是這個學生寄來的。信里他講述這十多年來自己怎么讀《紅樓夢》，一開始讀不懂，讀了四遍、五遍，一點點把它讀懂，再然后他的病好了，結(jié)婚、生子……“文學救了他一命”。

　　“中國文學不乏民族、階級和個人的主題，但是人類性的主題卻是中國文學相對欠缺的一個主題。”

　　張福貴說：“以前我們常常強調(diào)，越是民族的才越是世界的，由于國際風云的變化，已經(jīng)由全球化進入逆全球化狀態(tài)的背景下，我們還要補充另外一個命題，越是世界的也才越是民族的，我們的文學教育、文學創(chuàng)作，就要為民族思想提升質(zhì)量，為人類思想擴大容量。”

　　在他看來，人類性主題是目前中國文學相對欠缺的主題。“因此，文學教育成為當下最為急缺的一課。”